记一次澔儿跌倒的经历

澔常常跌倒、撞到、敲到头。

他八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在我手中跌倒，那个时候我心如刀割，泪水流得没有比他少。
这些年来，他还是不断地经常地跌倒，无数次。像家常便饭一样。

小时候移动力不强，都是从床上跌下来、爬行或走路撞到桌角之类的。

我们于是在家一层一层地加上各种保护垫。

但这些东西在他能跑会跳之后，也开始失效。

因为他玩起来总是横冲直撞，有时候是扑向床沿或沙发时直接撞到硬墙上，有时候是敲到地上或桌角。
每个星期都一两次。

偶尔会哭，偶尔不会。

偶尔会肿了一块，偶尔不会。

也有的时候是在保姆家跌倒的。偶尔看得见损伤，偶尔看不见。

保姆偶尔会告诉我们，偶尔不会。

这些都几乎是我们用来衡量他跌伤严重性的主要指标。

每一次看见或知道他跌倒，我虽然心疼却也有点感觉习以为常。
我一直觉得他应该要自己慢慢地去学会不去横冲乱撞而不是一味保护着他，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照顾孩子的方式才是对或者应该的。

农历新年前，他在保姆家的那一跌，跌出了我们好多的心疼、担忧、无助与深思。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一次看起来没什么的跌倒，可以演变成后来的那么严重。

过年前的那个星期四，澔在保姆家从沙发上往后跌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地敲在地砖上。

那是沙发的高度，加上他的高度，一米多那么高。

但是保姆跟我们说他只是哭了一阵子。

回到家里，甚至到第二天再送去保姆家直到晚上，他还是好端端地继续在吃喝、玩耍。
只是头上马上起了一个小肿块。

我现在这样写着，都觉得自己好像背熟了这个事发经过。

因为我们后来前前后后在四天里对六个医生说过了这个事发经过。我想这一辈子我们都会记得。

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刚刚出门到了餐厅，点好了菜。
饭来的时候，澔没吃几口就开始呕吐，人看起来也有点不太精神。
我们想起他前一天的跌倒，心感不妙，马上先去看诊所。
附近诊所的医生说对于跌倒的病人，通常他们都会观察24小时。既然24小时已过，他会认为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当然，绝对也有的医生是主张观察48小时的。
他写信让我们去医院检查。
回程中，澔第二次呕吐，我吓得眼泪马上掉下来。
怎么办？好像真的有问题。
于是我们快车赶到医院去。
ER里的医生问过事发经过，再做出检查，诊断说这呕吐无关于那次的跌倒。
然而若要完全肯定脑子里面的情况，我们只能做CT scan。但他认为暂时没有必要，毕竟那扫描的X光剂量还蛮高的。
他想给澔打一剂止吐针。
我看见澔在被检查的时候都在哭泣，非常traumatized的样子。于是拒绝打针，领了药水有需要才吃。
医生还是给了我们一张跌倒后需在24小时内观察的情况列表，叫我们回家观察。
可是，表上都在注明24小时而已啊~
那个晚上，澔根本无法睡觉，因为他开始投诉说他的后脑勺很痛很痛。
只能伏在升的身上，后来昏昏睡去。

一夜无吐的第二天，还是在早餐后又吐了。
我们只好给他喂止吐药。
整个白天他都看起来很好，到了晚上后脑勺又痛得哭到我们的心都被撕成两半。
想到跌倒后的第四天，我们需要带他去打预防针。于是就打算去问问医生他后脑的情况。
那是他平时看开的医生，她说没有什么，那个肿块会渐渐散去的。
我说，可是他平时跌倒的肿块都不会很痛，这次的他痛悼不能睡觉呢！
医生还是说，没有什么。

又是一夜不能眠的第四天晚上。到了早上，我们发现他后脑勺的肿块越来越大。
我们带去保姆家，她也说肿块比那天跌倒时更大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于是那晚我们又去了看医生。
这一次，医生说，里面肯定是流血了，她摸得出来。倒时至于肿块有如何比第一第二天大，她无法诊断，因为我们第一第二天并不是去看她。
她建议我们去医院，找回ER的医生，或直接去同一家医院的儿科专科。

那一天，我们原本打算一早就回乡过年去。
但是我们又去了医院。
看了儿科专科后，我在诊所面前被护士看见我满脸都是泪水，她马上跟我说她立刻就打电话去脑神经科。
因为我们看的儿科医生非常紧张，说得很吓人。
他摸了摸澔的后脑勺，就说那不是他的范围了，我们必须看脑神经科、要扫描。而且一定要立刻进行，因为快要新年了，大家都会放假去。
我说，如果要照CT scan，X光的剂量不是很高吗？对小朋友会有害吗？
他只是很严肃地跟我说了一句："you have no choice!"
我大概知道CT scan的流程，像澔这样的小朋友，是必须被麻醉才可以进行的。
我们澔儿他才这么小，真的要被麻醉吗？我一边等待，一边在上网找相关的资料，一边掉泪。
那个当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我只要我的澔儿健康快乐、无痛无痒。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脑神经科。
所幸这医生比儿科医生更像儿科医生，他一直在逗澔说话，跟他互动。
其实是在检查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澔回答了一些问题，跟医生hi5，在那里走走、跑跑。
医生于是跟我们说，澔的后脑勺的确是出血了，他相信那是头骨连接的地方破裂了的关系。
血通常是在一两天后才慢慢流出来，所以第三到第五天，是他感觉最痛最痛的时候。之后裂痕就会渐渐地痊愈，他就不再会感觉到疼痛了。
他说，皮下出血我们担心吗？他不担心。
他说，骨头内部出血才需要担心，但那必须用扫描来诊断。
然而，以他目前的临床诊断看来，澔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良好，他相信那是皮下跟头骨之间的血，于是暂时不需要扫描。因为内部出血的话，病人不会看起来那么状况良好。
但他还是问好我们回乡的地点，告诉我们什么医院有CT scan，并给我们他的私人电话号码，以防万一。
他说，要是出现呕吐，或者出现其他列表里的状况，我们还是得去照CT。
我们才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带着好些心头小石回乡过年了。

那个肿块，用了三个才渐渐消退。
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它已经完全消退了。
医生之前还吩咐我们回乡后最好不要跟老人家们提起，不然大家还要做一些滚鸡蛋啊什么的，那就真的会让澔心理蒙上阴影了。
澔自己也很记得他从沙发跌下来的这件事情，他还会大概地跟别人陈述事发经过。
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阴影。
新年的那个星期，他还是继续乱爬乱跳、把自己挂高，说要学monkey，淘气极了。
他们问我为什么他会这样，哎~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并不曾教他做那种学monkey的动作！
我想，很多事情，我们必须思考要如何掌控——以及是否能够、应该掌控。
我曾经对澔儿有比现在多的期许，现在，只有一样，就是他健康、平安、快乐。
他很好，那就是我无上的幸福。